张建川是腊月廿九回到东坝汉州纺织厂的。
公司下午放假,他回到家时已经是下午刚四点过一点儿。
家里没人。
母亲应该是去外公和舅舅家了,老汉儿大概还没有下班。
至于大哥,提前一天会请了假,跟随嫂子蒋芸回嘉定去了。
大哥是汉川男人中典型的耙耳朵,被蒋芸管得服服帖贴。
嫂子别看个子不高,性格也不硬,话也不多,但句句都要落实,让张建川既感到胆战心惊,又为大哥幸福感到高兴。
连爸妈都在说怎么两兄弟的性格走了极端,一个老实忠厚,一个桀骜妄为。
还在路上就接到了杨文俊的电话说晏修义、晏修德两兄弟都回来了,刘广华要晚上才到,大年三十各自在家,正月初一就可以聚一聚了。
这也是应有之意。
现在这群人就不单纯是一帮朋友同学了,还有一个共同的身份和共同的目标。
都是益丰公司股东,益丰公司未来几个月里第一个产品即将推出,胜负即将揭晓。
没想到回到家中居然成了一个人,张建川一时间还有些不太适应这种空空荡荡的感觉。
杨文俊还在太和,估计要晚一点儿才回来。
想了一下才打了个传呼,很快田贵龙回了电话,然后十分钟后就骑着摩托车到了家门口,把张建川拉着奔鼎丰养鸡场去了。
在周大娃接管了杨文俊的嘉陵70后,杨文俊也又添置了一辆一模一样的摩托车,交给了田贵龙。
都需要经常奔波于沙场和工地之间,如果路上拉砂石的拖拉机遇到问题,还得要去帮忙解决,有辆摩托车方便许多。
呼啸的寒风把张建川两个耳朵冻得发木,脸更是被吹得毫无感觉。
到了鸡场下车时,都觉得全身上下一片冰凉,竟然有点儿不太适应了。
想当初两年前自己当联防时坐派出所边三轮深更半夜出去巡逻,这种情况是家常便饭,这才多久,自己就有点儿遭不住的感觉了。
“一个小时之后来接我。”张建川跳下车,和田贵龙打了个招呼。
“这么久才回来一趟,走不走得脱啊?”田贵龙满脸麻子的憨厚脸上露出是男人都懂的狡狯笑容,“三妹儿怕是不得准走啊。”
“滚你的,田麻子,少在那里污蔑老子,老子和三妹儿之间清清白白……”张建川又好气又好笑,但是却也无可奈何。
无论是杨文俊还是田贵龙,亦或是顾明建这些乡村上的干部,都早已经不约而同的认定了庄红杏是自己的女人了,嗯,准确的说是自己养在外边的女人。
像庄三妹儿这种女人连嫁农村里的普通男人都没人要,自然不可能和自己有什么瓜葛,无外乎就是自己见色起意把她睡了而已。
“是,是,是,……”田贵龙一捏离合,就准备一点换挡杆起步离开,但终究又停了下来,“建川,我说一句你莫要不爱听,都说庄三妹儿是那个,你娃省着点儿,莫要伤身体过甚,二天结了婚你娃就晓得厉害了,公粮都交不够,……”
现在张建川都算是自己大老板了,田贵龙也知道有些话不像以前那样可以随口说了。
但正因为是自己老板了,自己还靠着他吃饭,才不希望有啥变故,自己也正是因为这层因素才被喊来管沙场。
这半年多时间里挣的钱要比在派出所当联防多几倍,年终杨文俊又给自己发了三千块钱奖金,单这一笔就相当于在派出所当两三年联防了。
有钱腰板儿都要硬得多,婆娘在自己面前态度都要比原来端正得多,在娃儿面前也是扬眉吐气。
所以杨文俊经常说一句话金钱不是万能,没钱是万万不能,田贵龙觉得前面一句话可以把那个“不”字去掉,后边那一句话更是太实在了。
老丈人得了病,要做手术,以前几个舅子两三百块钱都要喊天叫地,摊点儿钱比要命还难,但这一次两千多块钱田贵龙一个人就承担了,直接让婆娘眼泪婆娑,几个舅子满口姐夫姐夫比喊亲老汉儿还喊得甜。
现在和婆娘上床睡瞌睡,喊趴到就不敢躺倒,这就是男人的底气。
所以田贵龙觉得好日子才开始,真心不希望张建川出点儿啥事儿,毕竟庄三妹儿这种情况实在太晦气,换了自己,就算是庄三妹儿是天仙下凡,那也是碰都不敢碰一下的。
都说是封建迷信,但是无风不起浪,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田贵龙觉得有时候还是要信一勾,何况以张建川现在的条件,啥子女人睡不到,何必要在庄三妹儿身上去以身犯险呢?
张建川叹了一口气。
他也知道田贵龙这是真心为自己好,问题是这种事情你咋个说嘛。
你说你和庄三妹儿没关系,那一无亲二无故,你眼巴巴砸好几万块钱搞这么大一个养鸡场,图庄三妹儿啥子?
就图她一身晦气?
你说出来觉得有没有人相信嘛。
所以张建川也懒得多解释,包括顾明建、张功友、廖晓邦和村上一帮干部,还有田贵龙他们这些人,你要这么看这么想,那也由你们,反正看顾一下这个养鸡场就行了。
还别说,这里边很多人还真就认这一点。
你要公事公办他还没那么在意,你若是有点儿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私人关系,他反而还更上心了。
“好了好了,批话多,再说老子就不要你来接了。”张建川没好气地道:“骑车小心点儿,喝了酒不准骑车,听到没有?老子也是为你好,……”
因为没有提前说,张建川进鸡场的时候就直接往里走,好在门口守门的老两口都对张建川认得到,立即就开门放行了。
问了庄红杏在里边,张建川也不用谁带路,便去了庄红杏办公室。
走到办公室那一顺,张建川就听到了说话声,是两个女人的说话声。
张建川感觉到有些耳熟,下意识地走近窗户,往里一看,正看到一个女人正在洗头。
一盆热水摆放在一张板凳上,一个女人半勾着身子,乌黑滑顺的长发在热气腾腾的水盆里刚刚捞出来一般,看样子应该是洗完之后,重新热水清洗一遍。
贴身紧绷的鲜红色羊毛衫从侧面勾勒出一道极具冲击力的凹凸曲线,饱满的胸房向下,在腰部急剧收缩,而下边只穿了一条乳白色的贴身秋裤把浑圆饱满的丰臀勾勒得格外诱人,尤其是三角内裤的印痕隐约可见,更是充满了一种韵律般的魅惑。
那个女人一边让头发上的水往下垂流,一边用梳子梳着头,一边正在说着话:“我就觉得门面租得太早了一些,虽说有一个门面显得更正规,也更容易让客户相信,但是问题是你进的罗曼蛋鸡产蛋起码还要两个月,这几个月租金也得给,不划算,……”
“建川说早一点挂牌也能够早一些树立形象,因为门市距离学校和厂区都不是太远,人来人往都能看到,这样一来等到开始送蛋的时候,人家也容易接受一些,而且只要大学接受了,那么周边其他人也就慢慢愿意接受,零售也可以慢慢搞起来,……”
“哟,建川建川,喊得好亲热啊。”那女人哪怕还在梳头,都忍不住咯咯娇笑起来,花枝乱颤,那一对胸房更是颤颤巍巍:“三妹儿,你和他睡了几回了?我看这一年里他也很少来你这里啊,是不是怕和你睡觉啊?”
这鬼女人!
不是许九妹儿许初蕊还是谁?
这女人个头不高,估计连一米六都不到,生得娇小玲珑,但是这身材比例却有一种惊心动魄的韵律美感,真的是该凸的凸,该凹的凹,该饱满的地方饱满圆润,该柔细的地方有如蜂腰。
庄红杏脸色羞恼中带着几分不甘,“没有的事儿,我和他清清白白,……”
“清清白白?呵呵,谁能证明你和他清清白白?清白不是你说,而是由人家来说!人家说你清白,你就是清白,哪怕你生了儿子,人家也可以说你是黄花闺女,人家说你不清白,你就是去县医院开了证明说你没有过男人,人家会相信吗?”
许初蕊一边梳头一边漫不经心地道:“所以啊,我就懒得去解释,解释了也没用,还不如遂了他们愿,他们回去也就能睡个安稳觉了。”
“我回我姐那里,连我姐都在问我是不是被张建川睡了,我就说睡了啊,睡了好几回了,咋,不行?我都给刘大娃守了几年活寡了,难道离婚了现在还不能有个男人睡觉了?反正我都离了婚了,张建川又没结婚,他想睡我,我愿意让他睡,谁还管得着不成?而且他不是都不当干部了吗?”
庄红杏又好气又好笑:“你姐都要当书记的人了,怎么还喜欢问这些事儿?”
“哼,我还能不知道她的心思?这是怕我的名声影响到她当接任书记呗。我就和她说,谁来管你这些狗屁倒灶的事儿,我一个妇道人家,现在连村里都少有回了,怎么就能影响到你了?再说了,张建川虽然不干了,但是和顾书记、肖乡长还有张书记、屈书记他们都很熟,要不我去给张建川吹吹枕头风,让他在书记乡长们面前说说你的表现,说不定你的事情更顺利了呢,......”
许九妹儿的话让庄红杏更是目瞪口呆:“九姐,你就这么哄你姐?”
“那不咋地?我就这么瞎说八道,她反而还信了,再也不问我和张建川的事儿了。”
把水滴得差不多了的头发挽起,用手扭了扭,许初蕊歪着头咯咯娇笑。
“所以啊,再有人在你面前说些阴阳怪气的话,你就直接怼他,就是睡了,咋地,儿子去年就生下了,送到香港去他大老婆那里去养着了,谁让他大老婆生不出儿子呢?”
站在窗外的张建川听得瞠目结舌。
这个鬼女人嘴巴简直是太疯了,这些话能乱说吗?
这香港故事一听就知道绝对是听到厂里那些传言衍生出来的。
只不过这许九妹儿怎么知道这个传言?
但他马上就反应过来,许九妹儿和姚薇因为工作关系认识之后好像关系挺不错,肯定是从姚薇嘴里听说的。
只是没想到姚薇这丫头也这么八卦。
倒抽一口凉气,本来不想这个时候出声的,毕竟这样突兀地出现显得有些鬼祟,但这个许九妹儿嘴巴太毒了,真要把庄三妹儿教成这样,那真的自己就成了黄泥巴落到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许九妹儿,我把你得罪得有好恼火啊,你就这么凭空污人清白?”张建川站在窗外咬牙切齿地道:“你说你自己栽诬我也就罢了,咋个还教三妹儿也这个样子信口雌黄,硬是安心要我一辈子都找不到对象哇?”
张建川一出声,把两个女人都吓一大跳,许初蕊更是吓得下意识地遮掩在自己小腹下,但听到是张建川的声音,才松了一口气。
“哟,是张总啊,咋这样子偷偷摸摸地喃,想要偷看人家洗澡就明说嘛,可惜我是洗头,……”
“许九妹儿,你这个样子有点儿不落教啊,把三妹儿教坏,你有啥好处?”张建川见这个女人看到自己,还是那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也有些头疼:“快去把裤子穿起,怎么大白天连外裤都不穿一条,像啥话?”
“九姐裤子刚才洗头时候打湿了,所以就脱了,本想洗完再去换,哪晓得……”
庄红杏也有些不好意思,刚才两个人说话尺度太大了,而且都牵扯到张建川。
“算了算了,三妹儿莫听她的疯话,清者自清,浊者自浊,那些风言风语你不理就行了,久而久之那些人说多了,自然就没兴趣了。”张建川道:“快进去把裤子穿起,万一有哪个外人来了才说不清楚了。”
“说不清楚才对了,反正我早就说不清楚了,连我姐都觉得我早就被你睡了,还怕这个?咋,你怕?”
许初蕊轻哼了一声,一只手挽着头发,一边扭动着腰肢进庄三妹儿的寝室去了。
等到许初蕊进去换衣服时,张建川才问起庄红杏鸡场的情况。
庄红杏也才把鸡场情况说了一个大概。
罗曼蛋鸡一般产蛋时间为五个月,基本上能够持续产蛋十二个月,大体产蛋数量在300枚左右,面前这批育成鸡正在慢慢成熟,也就是说在大概在三月中旬就要陆续开始进入产蛋期。
当初入笼的四千蛋鸡这么久来陆陆续续有死亡,但是也都陆陆续续补齐,一直保持着四千只左右。
预计这些蛋鸡开始产蛋的时间相差不会超过十天。
也就是说从三月十二日到三月二十二日这十天期间,这四千只蛋鸡中绝大部分都会开始产蛋。
进入正常产蛋期之后,每天估计出产的鸡蛋不会低于二千五百枚。
“那如果从三月中旬每天产蛋二千五百枚,你这鸡蛋的去向都安排好了么?”张建川忍不住问道。
庄红杏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我算过了,包括联系的几大厂和学校,目前预计每天能送出去一千八百枚左右,我已经把价格压得比较低了,但是有些厂子和学校还是不愿意接受,估计应该是他们原来就有渠道,……”
“也就是说还有七百枚左右需要通过门市上销售掉?”看着已经换好衣裳的许九妹儿出来,张建川直接问道:“根据你这段时间对周围市场和消费群体的调查了解,你估计每天能售出多少鸡蛋?”
“这个不太好判断,年前肯定需求要大一些,但年后我估计还会低一些。”许初蕊知道这是正事,也不敢在开玩笑:“我觉得可能每天平均三百个应该是能够卖得出去的,运气好一点儿的话估计四五百个有时候也能卖得出去,少的话,两百来个应该是最保底的了,平均三百五吧。”
“现在市面鸡蛋价格多少?”张建川再问。
许初蕊立即道:“年前价格略微上涨,大概在每斤三块一到三块二左右,估计年后会略有下跌,但是不会低于二块九。”
张建川粗略算了一下,也就意味着一旦进入产蛋期,鸡场每天产蛋大概在一百六十公斤也就是三百二十斤左右,如果全部卖出,销售收入大概在一千块元左右,如果能够持续年销售收入能够达到三十多万,还是相当可观了。
当然这只是销售收入,其中利润,还要仔细计算。
前期因为投入太大,估计弄不好还是亏本经营。
要等到规模上来了,比如整个鸡场达到设计满负荷的一万二千只,日产蛋达到七千五百枚,近千斤左右,利润才能开始上来。
不过现在几百枚鸡蛋对张建川来说还是不是问题的,和刘少堂说一声,用他的老关系练习一两家单位消化掉几百枚鸡蛋还是不成问题的。
每天给门市部留下三百枚鸡蛋作为零售批发,既用来创品牌打名气,也要可以逐渐扩大经营规模,提升利润,毕竟这种批零要比给单位送价格上起码一斤要贵三到四毛。
《沸腾时代》-作者:瑞根